吃過晚飯臨睡覺前, 梁璟的傷處需要再塗抹一次藥膏。

梁璟洗完澡後鹿楚就拿著藥膏去了他的房間。

男孩子穿著她給他買回來的灰色睡衣兩件套，正坐在床邊擦著頭發。

少年冷白的皮膚在燈光的映襯下更顯白皙，他擡起眼來, 那雙鳳眸望向她，目光清澈透亮，格外勾人。

鹿楚晃了下手中的藥膏, 對梁璟輕言道：“該抹藥了。”

梁璟點了點頭，他的手裏攥著毛巾, 坐在床邊等著鹿楚給他上藥。

鹿楚在他的身側坐下來，扭臉看到他還一動不動，失笑提醒：“你這樣我怎麽給你上藥？”

梁璟本就有點羞澀的情緒瞬間更甚, 臉幾乎一下子就染紅, 仿佛能滴出血來。

他有點不知所措地低聲問：“撩上去還是……脫了？”

“撩……”鹿楚剛說出一個字來，又想到給他的後背上完藥還要給他的胳膊塗抹藥膏, 而他穿的這套睡衣是長袖款，於是索性道：“脫了吧，方便些。”

梁璟沒再說什麽，乖乖地開始脫衣服。

他轉過身背對著她, 抓住領口, 卻在往上擡胳膊的時候牽扯到傷口, 疼的呼吸都沈重起來。

鹿楚意識到他脫衣服有點困難，便伸出手幫了他一把。

在她柔軟的手指覆上來的那一剎那，梁璟本就緊繃的身體登時僵住, 他埋在睡衣裏的臉迅速紅透，男生快速地眨了下眼睛，在鹿楚的帶領下慢吞吞地將衣服抽離，腦袋露出來。

而這會兒他白皙的耳後根已經變成了紅色。

鹿楚拽著他的袖口, 幫他把還在衣服裏的胳膊抽出來。

然後她就重新坐到他身後的位置，擠出適量的藥膏來開始給他用棉簽塗勻，一邊塗抹著一邊靠近，給她吹氣，生怕弄疼他。

冰涼的藥膏混雜著溫熱的氣息落在他的皮膚上，頗有種冰火兩重天的感受。

梁璟的後脊背死死地僵直，每一根神經每一塊脊柱都繃的緊緊的。

抓著毛巾的雙手緊緊地和毛巾糾纏在一塊，手指都蜷縮起來，揪住毛巾的邊角。

“疼嗎？”鹿楚稍微退開用棉簽揩藥膏的時候輕聲問他。

梁璟張了張嘴，又閉上，只搖了搖頭。

他甚至不敢發出聲音來，怕洩露出什麽。

鹿楚輕緩溫柔地給他吹著傷口上藥膏，不緊不慢。

而這個過程對梁璟來說，又有快感，又很痛苦，是一種甜蜜的折磨。

讓他食髓知味，欲罷不能。

他甚至想她可以多幫他吹幾次，多給他抹點藥。

希望時間長一點，再長一點。

但還是結束了。

鹿楚的註意力開始放在他受傷的左胳膊上。

她捏著沾了藥膏的棉簽，手輕輕地握住他的胳膊，擡起一點來，開始認真專註地給他擦傷處。

依舊是一邊擦藥一邊給他吹氣。

她的臉距離他的手臂那麽近，梁璟垂眼目光有點癡地望著這樣小心翼翼給她上藥的鹿楚。

她的側臉格外恬靜，眼睫很長，濃密卷翹，鼻梁小巧挺直，臉頰勝雪似玉般。

頭頂的燈光灑下來，柔和的光暈在她的周身鋪展來一層又一層，就連她柔軟順滑的發頂都朦朦朧朧地攏上了一層淺薄的光。

清淺溫柔的氣息澆在他的手臂上，混著冰涼的藥膏，梁璟的指尖不由得輕輕彈了下。

胳膊上的這處傷是最嚴重的，被打的地方不僅有淤青，還已經開始泛黑紅，都是淤血。

鹿楚表情嚴肅，輕皺著眉，動作十分小心，生怕弄疼他。

“小鹿姐，”梁璟緩了這片刻，聲音雖然有點暗啞，但不會讓人浮想聯翩，他低聲對鹿楚說：“用力點也沒事，我不疼。”

鹿楚掀起眼來，望了望他，又垂下頭繼續給他擦傷口。

“我心疼。”她只要一想到這傷口是梁璟替她擋下來才有的，心就很難過。

這句“我心疼”倒也沒什麽其他意思，但聽在梁璟耳中，就變了味道。

他的喉結滑了下，心潮湧動。

解決掉兩處傷，就只剩下他右腿上的傷。

鹿楚擡起他沒有知覺的右腿來，放到自己的腿上，然後一點一點地給他往上挽褲腿。

膝蓋上面的大腿上青紫一片，看上去觸目驚心。

鹿楚攥著棉簽的手在靠近的時候甚至都有點微微發抖。

梁璟註意到她的手在顫，輕抿了抿唇。

只是看上去嚇人罷了，其實他一點都不疼，因為感覺不到。

鹿楚咬緊嘴唇格外小心地幫他塗藥，指尖控制不住地輕顫著。

須臾，梁璟直接抓過她的手，摁下去。

棉簽貼在了他右腿上的傷口處，鹿楚錯愕地扭臉看向梁璟，男生面色平靜地安慰她，“重一點也沒關系。”

然後輕牽出一絲很淡的笑容來，說：“反正我也感覺不到。”

兩個人凝視著對方，鹿楚正色道：“小璟，你會好的。”

梁璟抿嘴扯了扯嘴角，沒說話。

會好嗎？

他真的沒有信心。

就連醫生都說過，他的右腿哪怕有知覺也可能基本無法正常走路。

意思就是，就算他的右腿有了知覺，他也會是個瘸子。

所以，還是不抱期待吧。

這樣就不會有失望的落差感。

給他上完藥鹿楚把藥膏的蓋子擰好，用過的棉簽被她扔進垃圾桶。

她這才註意到梁璟的頭發未幹，從剛剛就開始由發梢不斷地往下滴著水，水漬落在他的肩膀處，落在他的胸前。

還有的直接流進了他的鎖骨窩裏。

梁璟察覺到她的視線，登時手足無措，慌忙扯過脫下來的睡衣，捂在了前面一片雪白的肌膚。

紅暈一路蔓延到脖子根，他的心臟撲通撲通地跳，滿腦子都是小鹿姐是不是很嫌棄他的身材，這麽瘦，跟排骨一樣，一點都不好看。

而在他捂住身體的同時，鹿楚卻只是拿起毛巾，幫他擦了擦頭發。

隔著毛巾，她的手揉在他的腦袋上，輕輕的，是她才會有的溫柔。

梁璟緩慢地睜大眼，怔怔地擡眸望向鹿楚。

鹿楚根本不知道梁璟的心理活動有多不自信多覆雜，他只是看到他的頭發在滴水，又想到他的左胳膊受了傷擡起來亂動會很疼，所以就拿了毛巾幫他擦起頭發來。

看到梁璟慌裏慌張地把衣服搭在胸前，遮住了他裸·露的上半身，鹿楚輕蹙著眉染了笑，聲音清淺道：“頭發在滴水。”

梁璟登時羞的臉更紅，眼神都閃爍起來，止不住在心裏為自己的過度反應感到窘迫。

須臾，他漲紅了一張俊俏的臉，特別低聲地沒什麽底氣問道：“是不是很難看？”

鹿楚被問的莫名其妙，不解地疑問：“啊？”

梁璟咬了咬嘴唇，吞吞吐吐地說：“我是不是，很難看……瘦的……”

鹿楚不知道他為什麽會有這種想法，失笑地無奈道：“你也知道你瘦呀？”

“難看倒是不難看，但如果再稍微增點重對身體應該會更好吧？太瘦了不太健康。”

她說著就站起來，臨走前像是打趣般對梁璟說：“要不是你不喝牛奶，我肯定每天早晚都要監督你喝的。”

說著無心，聽者有意。

隔天早上梁璟就一反常態地給自己倒了杯鮮牛奶，在鹿楚和宋芝不解和詫異的目光中一口氣喝完。

鹿楚很震驚地看著他，默默幫他抽了張紙巾讓他擦擦嘴角的奶漬，然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，問梁璟：“小璟你……不是不喝牛奶嗎？”

梁璟的目光飄忽了一下，很快就恢覆如常，他望著表情驚訝的鹿楚，低聲問：“從今天開始喝，會晚嗎？”

鹿楚怔楞著搖了搖頭，然後就又聽他話語很乖很乖地對她說：“那以後小鹿姐監督我每天早晚一杯牛奶。”

鹿楚驀然想起昨晚自己打趣說了這麽一句，誰知道他當真了。

鹿楚登時哭笑不得，“真的不用勉強自己的小璟……”

她的話音未落，梁璟就打斷，溫聲道：“沒有勉強。”

鹿楚見說不動他，又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，便答應道：“好，那以後每天早晚各一杯牛奶。”

她說著就摸了摸他柔軟的黑發，莞爾淺笑說：“快點長身體，長得高高的。”

梁璟初始是真的不喜歡被人摸頭。

但鹿楚每次摸他他都覺得很舒服，漸漸的，就愛上了被她摸摸頭。

到了學校門口，依舊和往常一樣，梁璟提問，鹿楚回答。

兩個人不緊不慢地一邊幫鹿楚鞏固著英語知識點，一邊往教學樓走。

到了教學樓前，結束了利用零碎時間的知識點記憶，鹿楚陪著梁璟上樓。

沈默了會兒後，梁璟忽然對鹿楚說：“小鹿姐，快國慶了。”

鹿楚不明白他為什麽忽然提快到國慶這個話題，她輕微思索了下，問道：“小璟想出去旅游嗎？”

梁璟搖搖頭，徐徐地說：“昨天……大家幫我。”

他昨晚睜眼失眠到很晚，腦子裏也亂騰騰想了很多，心中很過意不去大家因為他一個人擅自行動而打架受傷，同時又格外感激他們真心誠意地幫助他。

梁璟頓了頓，才繼續道：“我想請大家吃飯，可以嗎？”

鹿楚很驚訝，甚至特別意外。

因為梁璟自從遭遇變故後，性格變冷漠很多，也有點封閉自己的傾向，他不把人拒之千裏之外就已經很不錯了，根本不會像這樣主動想要發出邀請，說朋友之間一起吃飯。

鹿楚過了幾秒鐘才高興地揚著語調回答梁璟：“當然可以啊！”

“那這兩天咱倆商量著選個地方，到時候你叫上你的同學，我叫上周哲他們。”

梁璟的唇角露出淺笑，點了點頭，應：“嗯。”

昨晚的打架事件警方派出所已經通知了學校，說嫌疑人已經抓住被拘留，還告訴了學校當時有幾個學生見義勇為幫助了被黃毛欺負的梁璟。

這件事瞬間就被傳的沸沸揚揚，不管是周哲、張揚，還是孟寒、江岸，都成了見義勇為幫助同學的正面代表。

放假前舉行的迎接國慶的大會，校長還特意點名表揚了他們幾個人。

一時間這幾個名字響徹了整個明城中學。

陶桃就感到比較可惜，因為沒能從黃毛那裏套出話把幕後的始作俑者給揭露出來。

“就差一步！”

陶桃拍了下大腿，想想還是覺得意難平。

梁璟語氣誠懇地說：“抱歉，怪我。”

陶桃連忙幹笑：“沒有啦，我不是這個意思……”

孟寒一直不理解梁璟為什麽要一個人去找黃毛，他疑問道：“你就沒想過黃毛帶好幾個人圍你一個嗎？”

“想過。”梁璟垂著眼，面容平靜，話語也跟沈著：“大不了就是被打一頓。”

江岸也忍不住推了推眼鏡溫聲問梁璟：“那你到底為什麽非要瞞著所有人自己去找他啊？”

梁璟抿了抿唇，說：“只是想找回畫。”

孟寒和江岸並不知道那個速寫本上畫的都是鹿楚，聽到他這樣說就理解了他丟的速寫對他來說很重要，便沒再說什麽。

陶桃是無意間看到過一眼的。

她知道梁璟畫過鹿楚。

難不成……

陶桃心裏冒出一個念頭來——梁璟畫的都是鹿學姐？

他不想被別人知道他對鹿學姐有……心思，怕對鹿學姐帶來什麽影響，所以寧願冒著被打的風險，也要一個人去要回畫。

就怕那張畫被傳開，或者落去其他更多的人手裏，對鹿學姐有不好的影響吧？

陶桃看了梁璟一眼，暗嘆了聲，在心裏感慨道：“梁璟對鹿學姐可真是用情至深。”

這會兒正是課間，梁璟說完後就拿出手機來，正巧鹿楚給她發來了消息。

【小鹿姐：味記（位置）】

【小鹿姐：這家怎麽樣？各式菜肴都有，可以滿足大家的不同口味。】

梁璟點來鏈接看了看，確實菜肴豐富，而且他看了眼這家店的周邊，還有KTV和酒吧和臺球廳之類的地方。

梁璟直接預約了八人包間，然後才回覆鹿楚。

【RllL：好了，我預定上了。】

鹿楚：【？？？】

鹿楚：【貓咪生氣的表情包.jpg】

鹿楚：【小璟，你不乖。】

梁璟嘴角盈上淡笑，打字回她：【小鹿姐答應過我不會再生我氣的。】

【RllL：（大寫的乖巧）小人兒跪在地上的表情包.jpg】

鹿楚捏著手機低聲咕噥：“早知道就該擅自定上在直接通知你，不征求你意見。臭弟弟。”

話這樣說著，鹿楚直接給梁璟發了幾個紅包。

【紅包：飯飯】

【紅包：快樂水】

【紅包：小零食】

【小鹿姐：領哦，不領就生你氣！】

梁璟乖乖領了紅包，表情都不自覺地柔和下來，甚至帶上了淺淡的笑意。

然後他就對孟寒他們說：“十月一當天有空嗎？一起吃個飯。”

三個人都很詫異，不約而同地問：“和我們？”

梁璟點點頭，然後又道：“還有小鹿姐和她的朋友，那天都見過的。”

他不太擅長地有點別扭說出口：“謝謝你們……”

還沒說完，孟寒就爽朗地笑著說：“謝真的說得太多，還是請吃飯吧。”

他這樣一打趣，江岸和陶桃也笑著應下來。

黃毛在派出所最終說出了原委，他承認是有個女學生給了他錢，他拿錢辦事。

而他口中的那個女學生，被李芳私下叫進了辦公室。

“思穎，所有事情我都了解了，你有什麽想說的嗎？”李芳溫和地詢問道。

袁思穎垂落的手止不住地摳著，但她的表情很冷淡，話也格外平靜：“沒有。”

“就是我做的。”她承認。

李芳輕嘆了口氣，循循善誘地溫聲說：“大家都是同學，有什麽小摩擦各退一步就能和平解決，沒必要把事情鬧大，你說是不是？這次的事是你不對，你欠陶桃和梁璟一個道歉……”

……

“讓你家長來學校一趟吧，我跟你父母談談。”

從辦公室出來，袁思穎的大拇指指甲邊側已經被她快要摳破。

家長……

她是要叫躺在病床上要死不死的女人過來，還是要叫那個讓她也變得陰暗無比的魔鬼過來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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